我不逃避死亡、不抗拒道別。
我深愛著我的外公，思念著他，每天每天，彷彿他還在我身邊，那些記憶跟畫面已經內化進生命裡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有時是伸手要拿書櫃上方的東西，會突然感覺他在我身後彈琴，聽見外公厚實的手掌在琴鍵上飛舞時在音符與音符間、手指厚繭快速擦過白鍵時的特殊嘶嘶聲；有時候坐下準備開始工作，會恍然地感覺坐進外公懷裡，ㄧ屁股跌進幼兒時期的我的身體裡，他抱著我寫毛筆，笑吟吟地說希望有一天能寫到有人想收藏他的墨寶。那些畫面之鮮明已超越記憶，成為某種身歷其境，我還記得我側頭看著地上一張又一張的隸書，像玩VR般，抬頭低頭那核桃木天花板裝飾跟酒紅色地毯就這樣出現在我眼前，或是獨自坐在沙發上時感覺側身就可以把頭輕輕靠在外公寬厚的肩膀上。
他已經不在我的生活裡，但依然在我生命中，我首次意識到外公的存在已轉變，是他再次倒下之後。那十年外婆都以外公明天就會醒來的細心照顧與呵護，但在身穿百褶裙的慘綠年紀，我心裡已經了解，外公不會再醒來了。我不說我接受，因為我至今都無法接受，可能到我隨外公而去的那天來到之前，都無法接受。總之，家人只是把那痛苦延長，直到嚴重的氣喘了結外公其實早已結束的生命。我沒明說我並不抱著希望，因為那必定會被理解為殘酷，即便我深愛外公至此，也因為如此很清楚會被曲解的認知也跟愛一樣深。
該結束的就結束吧，不能接受又如何？
太多事情無視我的意願發展了。我不能接受，便不接受，也是可以苟延殘喘著。
但在這些傷痛之中有著微光，我知道我被愛著，不是過去式；而一切的一切最溫暖的就是我知道有人正為了我的快樂，竭盡所能努力著，所以我想，我是幸福的。
Search